这一节只讲一个小故事,就把它叫做“纽约打工故事续集”吧。美国求学时期,汤峥嵘曾经在纽约一家小超市打工,很多年之后,途牛在纽约上市,汤峥嵘也去敲钟,机缘巧合下他又回到这个曾经打过工的地方,见到曾经一起工作的管理员。
由此想到苏轼的诗《龟山》,诗人的境遇与这个故事也不完全贴切,只看前半首:
我生飘荡去何求,再过龟山岁五周。
身行万里半天下,僧卧一庵初白头。
我这一生到处飘来荡去,到底要追求什么?先抛出一个哲学命题,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教授李贵曾经在一场讲座中解读这首诗,当36岁的苏轼赴杭州任通判,再经过龟山镇,时间已过了五年。五年来走过大半个中国,再次经过此地,庙里的那个和尚已经长出白头发。我整日奔波,这位僧人始终安静修行,无所谓谁的人生更有意义,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坚持和初心,如此而已。
汤峥嵘:我2013年加入途牛,2014年公司就上市了,我还有幸去美国敲钟。正好说到这,当时还有个故事可以讲一讲。我那个时候还发了个朋友圈,很多人都说这个故事很励志。
我在美国上学的时候不是在纽约打过工吗?就在那个韩国人开的小超市做收银员,打了一个暑期的工。然后呢,我 2014 年去纽约敲钟,敲完钟的第二天所有人都去购物了,我是没有购物的欲望,就一个人到处去纽约瞎逛了。
逛着逛着突然间想到那个小超市,我大概还记得在什么位置,就想去那看看那家超市还在不在,我就跑到那去了。跑到我记忆里那条路上一看,那家店不在了,我以为就关掉了嘛,然后我就继续往前走了,只多走了一个街区,突然看到有一家小超市,跟我印象中那个超市还有点像,我就走进去了。
进去一看,那个主管就是以前那个巴基斯坦领导,我一进去,他也把我认出来了。我当时的感受是什么呢?很复杂,我第一感觉就是,什么都变了,又好像什么都没变。
因为我们当时敲钟的时候,我还是觉得很自豪的。纳斯达克敲钟的那个地方,它的会场并不大,里面有一个酒吧,会给大家弄一些食物吃,我找服务员要饮料的时候就和他聊天,他跟我说,来这的都是中国公司,他知道很多中国城市的名字。我们当时觉得非常自豪的,有一种我们中国人是万能的感觉。
但是呢,突然间又回到了我 22 年前打过工的超市,见到了熟悉的人,发现这里的一切都没怎么变,还是这个主管,做得还是和 22 年前一样的事情。那个时候,他的老板已经不是那个韩国人了,老板都换了,但是他 22 年都在这个超市。他还跟我说,你看,现在收银的女孩,那是我女儿。他说的时候是带着自豪的感觉的。
所以,我觉得这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反差。我们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,我们把赚钱、上市定义为成功,我们好像觉得自己很牛。但是其实有另外一些人,他们移民到异国他乡,靠自己的努力,找到了一份工作,干了一辈子,然后自己的女儿也继续在同一个地方工作、生活,对他们来说这也是一种成功,甚至有更强的幸福感,因为这种成功更加稳定,更加踏实。
22年前纽约市的一个最底层的打工仔,今天能够成为上市公司一员,在NASDAQ敲钟,有人说这个故事很励志。但我恰恰不觉得这是一个励志的事情。所谓的成功和幸福是什么?很难说。尤其是我们当时经历过这个高点,后面公司果然就是往下滑了,前面突然涨的太快了,大家都拼命地奔跑,反而落下了一堆东西。
当你再回头的时候,你发现还是人家 22 年来就干一份工作,更能享受稳定的幸福。我相信他在这个店工作,无论换多少老板,新老板都得聘请他。就跟我第一份工作一样,老板都得走,我也不能走。因为他太熟这套东西了,这个地方也很稳定。我猜他跟当地的富人邻居也很熟,因为那个社区是一个富人区,他管着这个小超市,天天给这些邻居打招呼的就是这个人。他不仅是这个超市最离不开的一个人,可能也是社区里大家离不开的一个人。我觉得他会一辈子甚至下一代的一辈子都在这家店工作,为这个社区服务。
那天发生了这件事,让我觉得特别有意思。在很多人眼里,去NASDAQ敲钟,应该是一件很成功很值得炫耀的事情。但这件事让我意识到,靠自己的勤奋,能够在异国他乡的一家店、一个社区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家,一辈子甚至几辈子都能稳定生存的家,或许更加成功,更加值得炫耀。
我很感恩那天没有去购物,也没有在原来的小超市位置停下脚步,而是多走了一个街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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